陳珊妮談音樂的自由  

採訪整理-藍嘉俊 攝影-賀新麗場
地提供-nylon x donkey cafe

本以為,用音樂來撩撥人靈魂的創作型歌手,該會有不少感人的小故事可說。帶著友善且期待的微笑問起陳珊妮,她回答得倒相當乾脆:「沒有耶,是你們設定的題目太浪漫了。」這就是直直到底的陳珊妮,並且,擅長打破我們對音樂、或者音樂人的固有想像。
但是她不擅長記憶。關於童年,那個音樂的初旅,大概就只記得小時候很愛唱歌,從浴室裡哼到書桌前,所有的感覺就簡簡單單兩個字,快樂而已。即便是現在,陳珊妮也沒有保存過去發行的每張專輯。那麼記憶對她來說重不重要呢?至少,對以歌曲伴隨成長的聽者該是重要的吧!比如說這首〈看場電影〉:
下雨了 找個地方避一避
我有16個硬幣
打電話找人一起看電影
他們卻說:真不是看電影的好天氣
用了10個硬幣直到雨停
至少還有6個朋友 有6塊錢的寂寞
只是想 看場電影
穿一件很久沒穿的新衣
放下手邊的事情
有人陪我坐在一起
看場電影而已

那是1994年《華盛頓砍倒櫻桃樹》專輯中的一首歌,簡單的歌詞由清淨誠懇的嗓音吟唱而出。你或許在某個情境下聽到了。十年後回過頭來,凝結在歌詞裡的不只是當初那個落單的心情,還有那個用銅板撥打電話的年代。可陳珊妮終究是向前看的人,不會沉浸在曾經做過或正在做的事情上。她總是好奇,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。

音樂,不該有固定的樣子

十來歲的時候,Sex Pistols帶著驚世駭俗的龐克音樂進入了陳珊妮的生命裡。在此之前,她對音樂有一個既定的想像,認為無論在視覺或聽覺上,都應該有一個較合理的標準去解釋。但是,「龐克卻完全沒被這個框框規範住」,他們的姿態與動作充滿著攻擊性,並藉著絕對性的破壞來建設,甚至,反叛的對象也包括龐克本身(如果對應到現在的人物,她說「柯賜海無疑就是龐克中的龐克了」)。此種不受拘泥的精神對陳珊妮意義非凡。這衝擊帶給她的是,音樂不應該要有什麼固定的樣子,因此,從聽歌到之後的創作,內容都是相當自由的。
上大學後,陳珊妮創立了熱門音樂社,雖然周圍都是玩Metal的朋友,但她還接觸了其他不同類型的歌曲。當時有一家藍儂唱片行,提供了很多英國獨立唱片4AD發行的作品。唱片行的樓下是賣包子的,她就和其他窮學生一樣,先吃包子打發掉一餐,把錢省下,旋即上樓買卡帶。對音樂的熱情與多元視角,就這樣用一個個包子累積起來。
音樂無須理由,「好玩就去玩」。除了唱歌、聽歌之外,更好玩的當然是創作本身。寫歌對陳珊妮不是件難事,如同她也喜歡的畫畫,有時一筆帶過、一氣呵成,作品就這麼出來了。她說得輕鬆自在,帶著某種率真的臭屁。

自己的空間,自己去感受

創作無非是要表現些什麼。如果突然看到一隻比著中指的左手,你會有什麼反應?那是陳珊妮年輕時的一張鉛筆素描畫,對照一旁的文字才知道,這翹起的中指並非對誰不滿,只是它被廁所的門壓傷流血了,維持這種姿勢比較舒服。這是典型的珊妮式風格,看似叛逆與另類,卻是要挪出一個想像空間給你。誤讀有時候也是種樂趣。
她說話直接,但卻不喜歡太直接的作品,像「我覺得全世界最可愛的人就是你」這句,就把話說死了,沒有了任何變化的空間。選定一個題材後,比如說憂傷,她可能用很輕鬆的方式寫,先把最私密的部分留給自己,其他的地帶空出來,讓聽者用自己的角度去感受,她希望所有聽她歌的人的想像都是不同的。「音樂是一種美感經驗,」陳珊妮強調這種美感「絕對要自己去好好體驗」,那是一種累積,無法用文字去敘述,所以她不相信樂評。
陳珊妮的創作泉源來自於對周遭事物的高度敏感及好奇心。從前,她會把生活中有感覺的瑣碎小事隨手記下;現在,則是把可能的題材先擱在腦中的一塊角落,等它沉澱、等它和某天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相關事物產生超連結,再搬出來,雖然詞可能還是很簡單,但傳達的已經是比較複雜、深入的東西了。她喜歡音樂越做越複雜,包括文字的鋪陳和曲風的編排,因為中文的結構有其特殊性,兩者相互咬合後,便能夠產生更大的可能。
(本文節錄自<陳珊妮:談音樂的自由>網路與書No14《音樂事情》Something about Music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