》》網站話題頭號讀犯主題書討論區計劃說明訂閱會員 
蓋一個空中樓閣──李起雄編輯的「出版都市」
日本人與閱讀
我們的閱讀怎麼了?
──更新閱讀的力量
台灣出版十年:彈指十年流變多──台灣出版的兩極化現象
中國出版十年:十年一瞬間──中國書業回眸
 
 
◎內容選刊》
台灣出版十年:彈指十年流變多──台灣出版的兩極化現象/ 文.徐開塵

一九八七年解嚴後,台灣的出版業與閱讀情況,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。

一九九九年三月十一日深夜,台北敦化南路和安和路交口人車川流,大家像是趕赴一場Party。這是「誠品夜書店」首賣活動,台灣出現第一家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書店,愛書人以欣喜的心情前去參與,也寫下歷史的一頁。

以「人文關懷」為創業理念的「誠品」,原本只是仁愛圓環邊上,少數菁英分子常去的一家風格書店。一九九五年搬遷到現址時,曾舉辦一項「看不見的書店」徵文活動,結果41%的讀者都將「有一個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書店」列為第一願望。四年後,誠品落實了台北人的夢想,從靜謐的深夜,到晨曦迎照,愛書人終於可以隨時進出書店,尋訪閱讀自己喜歡的書籍。

誠如作家張曼娟所言:「『誠品』讓這個城市有了新的面貌」。日本?作家新井一二三也曾寫出:「我有一次認真考慮搬到台北,為的是誠品書店」。

由人文藝術為出發的「誠品」,不但為都會人營造一個豐實心靈的閱讀空間,帶起人文藝術和生活文化類書的閱讀風,也藉著舉辦各種藝文展演活動,漸次擴展觀照面,改變了這個商圈的文化特質。「誠品」旗艦敦南店已成為外國藝術家、企業經理人和遊客來台北時,必定造訪的新的「文化地標」。

出版業原本就是反映社會動態和創造知識需求的重要一環。由這個角度來看,誠品這樣的都會風格書店,可以從大城市佈點,進而在五年前遠赴台灣最南端的屏東開設門市,透露出另一個訊息──台灣社會生活型態和閱讀消費行為的改變。

百花齊放的年代來臨?
一九八七年政府宣告「解除戒嚴」,對台灣社會的發展,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。解嚴後的出版產業,進入更自由開放的階段,出版種類和數量激增。根據行政院新聞局的統計數字,一九八○年新書的年出版量為4,565種,一九九○年攀升至16,156種,二○○○年爆增為34,533種,二○○二年已突破40,000種,是倍數的成長。

台灣過去的出版品,不但數量少,因為種種政治、經濟因素的限制,出版類別也有許多缺漏。而解嚴之後,去除了政治禁忌,加上經濟的快速發展,使得近十年餘來,出版社像是以「補課」心態,快速填補過去不足的知識養分,引進各種過去未曾出版過的外國人文、社會科學名家的經典名著;並配合社會的變貌,積極企劃出版貼合現代生活需求的各類出版品,例如推理小說、奇幻文學、漫畫、保健、心靈成長、旅遊、自然生態、美食、美容瘦身、繪本等,都可以自成一種出版和閱讀類型。
一個成熟的出版市場,已然形成。

「大塊文化」董事長郝明義曾提出「出版如頭腦飲食」的概念,認為閱讀有四種:第一種是知識的需求,像能吃飽的主食(教科書、財經企管、心理勵志、語言學習等);第二是思想的需求,如高營養的蛋白質(文學、哲學、歷史、科學等);第三是參考的需求,是幫助消化的蔬果(詞典、百科全書等工具書);最後是休閒需求,如甜點(漫畫、旅遊、休閒小說)。由此觀點來檢視台灣近十年的出版,可以發現兩個現象:一個是業界在補課的心態下,各類書籍大量湧現,書市一下子吃撐了,消化不良;另一個則應該是「均衡營養」的觀念和樣態有所欠缺。再加上很多出版社追逐流行風和暢銷書,導致出版的趨同性,及集中閱讀的偏食現象,不但改變了「暢銷書」的定義,也影響出版生態的平衡發展。

近年來,行銷四、五十萬冊的《EQ》、《誰動了我的奶酪》、六十萬冊的《第一次的親密接觸》、八十萬冊的《乞丐囝仔》,都是令人驚異的成果;而《哈利波特》系列繁體中文版,更從第一集首刷二萬冊,到第五集的啟印量就是六十萬冊,一再刷新記錄,並以前四集的總銷量高達350萬冊,創下史無前例的成績?。這些實例都說明一件事:暢銷書的門檻提高,以「萬冊」計算的歷史已經不再,銷售數十萬冊才是新的標準。?但是另一方面,在文學書籍一枝獨秀的六○年代至八○年代中期,知名作家的新書出版,賣個上萬冊並非難事。如今許多文學書的起印量,卻可能連二千冊都不到。

綜合以上,可以發現台灣近十年的出版與閱讀,呈現兩個主要的現象:一個是出版種類繽紛呈現,閱讀環境已進入「分眾」的時代,書市應是百花齊開的場域。但這個百花繽紛的場域,卻又受到另一個現象的反向抵消。那就是「暢銷書」現象使得從上游出版社到下游的通路,都陷入暢銷書迷思,而導致暢銷者愈暢銷,小眾的書籍,更被邊緣化的「撕裂現象」。兩端的拉扯角力,已迫使原本處於中間地帶,可以有數千或近萬冊銷量的書籍,也被擠壓而自然地向邊緣靠攏,所謂的中間部分,變得面目模糊不清。在這種情況下,出版市場的退書率會攀升到50%,也就不足為奇。

出版人皆知,暢銷書可遇而不可求,但愈來愈多人以做出暢銷書為目標,充分反映了「出版難為」的實況。近年台灣出版產業,在大環境不景氣的衝擊下,年度總營業額起伏震盪,一九九八年推估為468.6億新台幣,一九九九年為513億元,到了二○○○年只有423.95億元。然而出版社的家數和出書總量,卻是與時俱增,由此可見,除了《哈利波特》如巨星閃耀光芒,其他領域書籍都在競逐中稀釋了彼此的能量。

出版業的集團化
不僅市場面反映出閱讀消費的變化,其實大環境也改變了出版生態與結構。因應中國大陸加入WTO以後的開放政策,華文出版邁進前所未有的重整階段。為了壯大實力和聲勢,台灣出版人積極展開合縱連橫的結夥動作,直接借鏡歐美傳媒「集團化」的模式,誕生了台灣第一個出版集團「城邦出版集團」。

「城邦出版集團」由詹宏志號召,邀集「商周」、「麥田」和「貓頭鷹」三家出版公司,於一九九六年共組成立。奠下基礎後,進而以購併和繁衍雙管齊下的做法,快速擴張。詹宏志有意將城邦搭建為一個出版前製作業各展所長、分層負責,但倉儲、行銷、財務和人事集中經營管理的共同平台。果然在短短數年內看見成果,進而促使他領軍的「城邦」和「PC Home」兩個系統,在二○○一年被香港首富李嘉誠旗下的上市公司TOM.COM併購。

TOM.COM接續又併購「尖端出版公司」和「商周傳媒集團」,推進李嘉誠構築最大華文出版傳媒集團的願景。從此,「城邦出版集團」也正式脫離了長久以來台灣出版業中小企業的經營型態,進入跨國集團商業市場機制的運作。

「城邦」如虎添翼,拓展市場的動作愈來愈多。在「城邦」的刺激下,以「集團」名之或組建的出版組織也陸續出現,如「皇冠」、「天下遠見」、「希代高寶」、「圓神」、「九歌」、「共和國」等。這些後起的出版集團,與早期「城邦」如細胞分裂增生的方式擴展軍容,有異曲同工之處,只是後來「城邦」升級為國際集團中的一分子,後援堅強,卻也被以更嚴格的財務報表管控出版計畫和驗收業績。相對之下,台灣其他的出版集團,還是靠著本土中小企業營運模式生存,保留了自主權,財力和資源仍難以與跨國傳媒相抗衡,未來發展是否因此受限,有待觀察。

「城邦」帶起的「集團」路線,如大風吹起,也像是「暢銷書效應」,往兩頭擠壓,一頭做大,另一頭變小。除了上述集團化發展的出版公司,還有一些走小而美風格的小型出版社,也靠著自己在專業領域的努力,被同業和讀者看見。目前已建立口碑、累積出成果的,有專精人文思潮的「立緒文化公司」、深耕自然生態書系的「大樹文化公司」、偏愛兒童繪本的「和英出版社」、經營女性出版的「女書出版社」、探討現代人心靈問題為主的「心靈工坊」等等。這些人力、財力和資源同樣有限的出版社,有如台灣出版花園裡的奇花異草,彌足珍貴。

建立健康的出版「生態」
上游出版只是整個出版生態食物鏈的一環,所有出版品還要中盤發行商和下游書店通路一起推廣普及。可是,近年連鎖書店為降低進貨成本,擴展市場佔有率,在經營門市之外,又插足物流系統和網路書店,導致出版產業兩頭大的局面,被資深中盤發行商、「農學社」總經理陳日陞形容為「啞鈴」,中盤成為中間最脆弱的部分。以至於近年頻傳中盤業者周轉失靈,而產生骨牌兩頭倒的狀況,波及上、下游業者。因此,如何重建三位一體,共生共榮的互動關係,應是展望未來的當務之急。
台灣出版業一路起伏跌宕發展至今,又面臨環境的巨變、新時代的考驗。借用狄更斯在《雙城記》開宗明義的一句話:「這是最美好的時代,也是最壞的時代。」我們也等待見證台灣出版人創造的新未來。

徐開塵 (記者)
一九五九年出生於台北市,現為《民生報》記者。個人著作有《喧蟬鬧荷說九歌》、《紅塵舞者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