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何與SARS和平共存／曾惠中（東吳大學為生物學系教授）的說明

訪問／編輯部

1. 我們到底應該如何開始認識SARS?
首先，大家已經知道SARS病原是一種病毒。而所有的病毒，都是微生物。所以，從基本上來說，應該先從微生物了解起。

2. 什麼是微生物？
微生物，是組成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之一。我們所生存的世界，它擁有的生命型式是由三大類生物所組成：植物、動物、微生物。
植物（生產者），靠陽光與水及二氧化碳而存活；動物（消費者），靠植物或其他動物而存活；微生物（分解者），則靠分解岩石、植物或動物的屍體而存活。所以，微生物，就其作用來說，可以細分成三類來說：
第一類，對動植物無害，專門分解岩石等等。
第二類，會使動植物失去生命。
第三類，等動植物失去生命之後，再來分解。

3. 那麼，細菌和病毒的分別何在？
由於微生物指的是單細胞以下的生物，因此就其體積大小而言，也可以細分成三類來說：
一、黴菌，或稱真菌──單細胞或多細胞，有細胞核。
二、細菌──單細胞，沒有細胞核，因為體積很小，要用400到1000倍的顯微鏡來看。
三、病毒──更簡單，更小，稱不上單細胞，相當於一個超級巨大分子，只有蛋白質外殼包裹著核酸。要用比看細菌還強一千倍的電子顯微鏡來看。
就黴菌、細菌而言，大部份是屬於前面所說的對動植物無害，或是等動植物失去生命之後才來分解的微生物。雖然有些黴菌、細菌厲害起來也會要人命，（像是以前令人聞風喪膽的黑死病，也就是鼠疫，就是細菌所引發的），但基本上病原性的黴菌、細菌很少。
病毒則不同，都是屬於第二類微生物，也就是會使動植物失去生命。

4. 那黴菌、細菌、病毒有沒有什麼共通點？
有。
不論是病原性黴菌、細菌或病毒，牠們都太小了，自己沒有多少行動能力，所以必須要靠一個寄主（可能是人類，可能是動物或植物）來移動。牠們的移動，就是傳染。
而牠們在寄主與寄主之間的移動，以人類的情況而言，主要就是靠空氣、飛沫侵入呼吸系統，或是靠飲食等侵入腸胃系統。當然也可靠接觸而侵入傷口、黏膜。

5. 人類可以怎麼消滅這些侵入體內的有害細菌和病毒？
前面說過，黴菌和細菌讓我們生病的不多。何況，今天就算有，可以用抗生素來殺死牠們。
但是，今天我們卻沒法殺死體內的病毒。最主要的原因是病毒的核酸和我們細胞中的核酸很相似，所以沒有什麼藥可以殺死病毒卻不傷細胞的。
因此碰上急性病毒，不像碰上細菌的情況，醫生主要用支持性療法，雖然使用抗生素，但最後要靠病人自己的免疫系統發揮作用，由免疫系統來消滅這些病毒。
病毒雖然無藥可醫，但是有疫苗可以對付。疫苗就是先進入我們身體後，誘導細胞產生抗體，等病毒一來就動員抗戰。

6. 由疫苗來啟動免疫系統的過程，請再說明一下。
這個過程主要在淋巴球上。
一是使淋巴球產生抗體，可以直接殺死病毒。
二是使淋巴球武裝起來，成為免疫細胞，可以攻擊感染病毒的細胞。

7. 據說免疫力太強，對人類不見得是好事，又是怎麼回事？
感染SARS後如果病人的免疫系統太強，會殺死自己的正常細胞。
所以有SARS病毒遇弱則弱，遇強則強的說法。

8. 人類是什麼時候開始了解這些對抗微生物的方法？
非常晚近的事。
人類對細菌的最重要的了解，不過是大約一百二十年前的事。一八八０年代，我們才了解細菌到底是透過什麼途徑，如何傳染的。然後其後的發展就非常快速，到了二次大戰前，抗生素發明，速度更快。再等到DNA發現，對基因的解碼又發揮了很大的作用。今年正好是DNA發現五十週年。

9. 近來出現這麼多新的，不在掌握之內的傳染病，是怎麼回事？
學理上，導致傳染病的細菌和病毒有兩大類：一類是植物的傳染；一類是動物的傳染。而動物的傳染中，又分為三種：
第一種，只對人類產生傳染，對禽畜等沒有作用，如梅毒。
第二種，只對禽畜產生傳染，對人類沒有作用，如豬口蹄疫。
第三種，對人畜都會產生傳染，如狂犬病。
以前這三種傳染都涇渭分明，井水不犯河水，但現在有些則會發生突變，換句話說，也就是過去明明是第二種的細菌和病毒，現在卻可能發生第三種的作用。

10. 細菌和病毒為什麼會產生突變？
突變來自基因的結構產生改變，改變的原因可以是自然發生或受到物理或化學因素的影響，這是全世界的生物學家都在研究的課題。

11. 人類的大規模移動，頻繁移動，會不會是一個原因？
應該是有影響的。
前面說過，細菌和病毒本身是沒法遠距離移動的，必須倚賴寄主的移動。以前交通不發達，政經交流不頻繁，五大洲、七大洋，各地區的人老死不相往來，各地區也就有各地區的微生物。
而今天交通發達，全球化影響之下，全世界幾乎任何地方都可以朝發夕至，此外，再加上地球氣溫的變化等等因素，都能使各地微生物產生混合、增加變異。

12. 聽說我們使用抗生素太多，是造成細菌和病毒發生突變的一個原因？
細菌和病毒，由於體積太小，所以數量極多。這一陣子看報導，大家都知道病人一滴痰裡可能就有一億個病毒。一滴就有這麼多，那一口痰裡呢？
我們用藥，都想殺死細菌、病毒，但是再怎麼有效的藥，這麼多細菌、病毒總不可能全都殺光。而如果我們濫用藥，多用藥，幾億個細菌或是病毒裡死掉百分之九十九，就算只有百分之一殘留下來，還是很可觀。而這些殘留下來的都是已經發生了突變的，等於是我們幫牠們做了物種優勝劣敗的篩選。這些少數殘留下來的再複製，這樣就養成抗藥菌，或是進化的病毒。
近年來台灣要推動醫藥分業的一個原因，也就是為了遏止大家濫用藥物的習慣。

13. 這些優勝劣敗下來的細菌和細菌，病毒和病毒之間，還會以某種方式交換牠們之間的「抗藥情報」？
牠們會以基因重組的方式來進行，交換的速度非常快。

14. 那麼，到底什麼是SARS病毒？
最重要的，我們要認知這是一種病毒，也不過是一種病毒。
在病毒中，牠屬於一種冠狀病毒。冠狀病毒的意思，就是在顯微鏡下形態結構似皇冠的輪廓，會感染呼吸系統的一種動物病毒。
而SARS這種冠狀病毒目前之難纏，是因為牠是人類正常冠狀病毒，可能加上禽流感等病毒的變異，而形成一種特別的基因組合。
目前雖然還沒有疫苗可用，讓大家人心惶惶，但仔細想想，應該知道沒那麼可怕。
首先，既然牠是病毒，既然牠是微生物，就會受制於自然律。此外，再加上已經知道牠是呼吸系統的傳染病毒，所以可以針對呼吸系統加以預防。
第二，SARS的感染率並不高。大約在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五。
第三，就算發病，死亡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左右。
事實上，今天台灣還有許多遠比SARS死亡更多的傳染病。以肺結核為例，每年就要死一千五百人。何況，許多結核病人還是到處亂跑，就在我們身邊活動。
對於SARS病毒，現在加拿大已經破解了基因序列，在網路上也有公布。只是就為什麼是新的基因組合這一點，則還不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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